涵庄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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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 豆 糕

童年的记忆就算清晰,也未必正确。就像,我已经无法再确切地回忆出当时的赤豆糕的滋味,只记得无比的鲜甜在心头。大约时间累积,回忆和对回忆的回忆,掺杂在一起,混合成复杂的口味,跳跃在舌尖新鲜刺激。于是旧忆成新意,益发醇香美丽。

是盛夏,所有的一切都温热沉闷。午后的昏沉让人无所事事,又心思散漫。外婆和杭州来的“大外婆”(外婆的姐姐)不知怎么地说起小时候的吃食来。寂寂的晌午只有蝉虫在忙,两个老人家决定找点事情来做。

说话间,客厅大大的红木台上,已堆满了原料和工具。
我和妹妹即时找到借口停止“无聊的午睡”。
南方人不常用到面粉,家里正有放了大半年的面粉没有去处;
糯米粉嘛,大袋大袋的,要多少有多少。有我这个“糯米王”在,家里一天也不能缺了它。
前个星期才买的红豆,是为了做赤豆棒冰用的,这会儿正好借用;
纯白的“幼糖”,江南人家当然常备不缺;
还有,还有,砧板,大锅,槝杵......

红豆先下锅,一边煮去......外婆和姐姐边做边回忆,然后...... 和面!面粉和糯米粉得比例很重要,那个多了都不好吃!(虽然,我觉得糯米多点会比较好吃.......)

面粉成团以后要“醒”一会。趁着红豆用小火炖烂的时间,先在一边椿起糖来。虽然已经是绵白糖,粒子还是嫌大了一点,椿细了赤豆糕的口感更细致。

两位老人家都是七十上下的年纪,“捣鼓”这么吃力的活计当然交给我和妹妹。何况,我们在一起“干着急”半天了--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可以没有参与?!

“多放点糖才好吃!” 外婆摇着蒲扇跟她的姐姐闲话着。
“你啊!就喜欢吃甜的!” 大外婆笑眯眯地看着外婆。大姐姐看着顽皮小妹妹的温柔,不论什么年纪,在什么地方,都是一般模样的好看。
“还记得小时候,你常常一个人到厨房偷冰糖吃。” 大外婆继续回忆。

这边厢,我跟妹妹已经“捣鼓”得手酸腿酸,“外婆啊!可以了伐?这些够多了伐?” 我们开始发现这个事情没想象中那么好玩。

终于,一切准备工作都就绪了。红豆汤已经厚厚地变了糊状;幼糖已经“幼”到极点,白花花地如粉末般轻盈;糯面粉团呢,也“睡”得差不多了,该“醒”了吧?

大家一起动手,把各色材料一起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大容器里,开始“搅和”。不是吹的,人多点,“搅和”起来真的更有滋有味点。很快,材料们混合均匀了。

一共6大盆,挨个放进大锅里蒸去。等到“糯米王”的“超级糯米鼻”闻到美味糯米香的时候,赤豆糕就新鲜出炉了!

这个时候,老人家们忙的时候到了--不但要取出蒸好的,放进下一盘继续蒸;还要待出炉的那盘冷却一点后,把大糕切成小块;同时,必须要十分警惕地保护好“成果”,一不注意,“糯米王”带着妹妹出击,不但会被烫到,还会吃个不停。

好比小鱼是不知道饱的,“糯米王”偶遇到糯米食品,是不能自控的...... “去外面玩一会,回来就可以吃了。” 外婆想‘骗’我们离开这个“DANGEROUS ZONE”。

谢天谢地,等待终有结束的一刻,赤豆糕也终于凉下来了。抢啊,拿出全身的力气跟妹妹争起来,你一块我一块。啊呜啊呜!真是好吃啊!美味得连舌头都恨不得一起吞下去。

“慢慢吃!小心烫!慢点!还有交关来,不要抢,两个人都有......吃慢点,当心噎着....... 少吃两块,等下晚饭吃不下......”

这会子,什么说话也听不进了。只顾着吃......
“外婆,怎么这个赤豆糕这么好吃!” 忙乱中不忘拍马屁。

“我跟你外婆啊,小时候跟你们一样,就爱吃这个。又是甜的又是糯米。我们绍兴的糯米比这里的还好,做出来的糕还要好吃。” 大外婆乐呵呵地跟外婆细嚼慢咽着,维持她们大家闺秀的风度。

“是啊,以前看三姐做。只当容易,原来自己做也蛮复杂” 外婆感叹着。三姐大概是以前家里的佣人。

“恩,恩。” 我跟妹妹点头应付,嘴巴一点也不肯停下来。

“叽......" 窗外小鸟飞过. 抬头看窗外, 蓝天华盖, 又是夏天了.
德国这里很少知了. 夏日多了份清静, 也叫心头平添了一抹惆怅.

仿佛时空隧道, 一下子, 生活跳格了二十几年.
外婆和大外婆都已作古.
外婆的大房子,近年来已很少回去.

当年一起抢糕吃的妹妹, 去年已经做了妈妈.
而我某日心血来潮, 凭回忆自己试做了一次赤豆糕. 虽然好吃, 却怎么也吃不到当年欣喜的美味了.

时日飞逝,
能留住的到底有多少?

只有赤豆糕的甜香,还弥散在空气里.
挥之不去.

 

2006年6月15日
夏日,记忆来袭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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